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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教区如果不写杭师大,那和一条失去梦想的咸鱼有啥区别!

来源:人文学院   作者:王开阳    时间:2020-07-04
 

  上世纪五十年代的文二街,两三百米长,一路寂寥,野趣十足。街的两旁,各有一排高高的杨柳树,树根边有条又宽又长的露天水沟,除了西溪河畔简陋逼仄的小商场和一座水泥石凳的露天电影场,再无其他生活设施。杭州师范学校和浙江幼儿师范学校在街南,街北有浙江省团校、浙江省财贸干校,以及跟街面保持了一段距离的杭州商业学校,几乎不见有什么住宅和居民。处于最西端的杭州师范学校,跟一个自然村只相隔一条仅供两车交会的沙石马路。一早,10路车从城里的湖滨驶来,在文二街车站停靠片刻,跳下稀稀落落几个乘客后,再轰轰地启动前行,去往终点站浙江丝绸工学院,不过,那里已是文一街的地盘了。

  除了公交车的刹车声、校园的扩音喇叭和课间铃声,文二街间或听到一两声清脆的自行车铃声,真的十分清静。

  1963年秋天,我被分配到杭州师范学校,这个既要当他人老师,又要培养老师的“摇篮”当了一名老师,开始了漫长的教书生涯。我对杭师大的熟悉就如自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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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二路校区校门

  1963年秋天,从繁华的市区一下进入空旷寂寞的文二街,就犹如进了桃花源。初来乍到的我坐在一辆三轮车上,带着行李前往杭师报到。四周乡间般的静寂,一群从田野飞来的鸟雀,“呀、呀”地叫着从头顶轻快地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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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二路校区礼堂

  我蛮有兴致地观赏起离校门不远的教学大楼来。

  这是幢古朴典雅的歇山顶建筑,飞檐翘角、雕梁画栋、青砖黛瓦,上下共三层,二楼伸出一条长长的阳台,花格玻璃门窗髹朱漆,大门有花纹点缀装饰,那恢宏的民族气派令我暗自惊诧。

宫殿式教学楼是文二街上最独特、壮丽的景观,除杭师外,还有它隔壁的幼师、斜对面的省团校,三家都有大屋顶,亲热地挤在一起,相邻相伴五十年。

  踏着石阶走进大楼,门厅里大理石铺地,光洁照人,左右长长的走廊两边,是一间间窗明几净的标准教室。教室地板一律髹朱漆,锃光瓦亮,黑板上面找不到一丁点儿的白色斑点。一排排单人课桌椅列队似的排列着,南向一溜花格玻璃窗,在阳光映照下熠熠生辉。

  教学大楼的左侧,是一幢倒凹字形结构的三层男女学生宿舍楼,不仅与主楼同样飞檐吊角,精美别致,女生宿舍里还配备了当时难得一见的抽水马桶。在倒凹字形的中间地块上,工匠们精心地将其整理成一个花园。学生倚窗而望,地上草木繁茂,姹紫嫣红。

  从学生宿舍楼往右前行,经过一片茂密的小树林和一座硕大的假山,便见一个人字形屋顶、棕色大门上布满雕饰的大礼堂。每逢学校召开大会,师生或手提或肩扛藤制、木制的座椅,沿着绿色长廊列队入场。平时,大礼堂又兼做学生食堂,遇到雨雪天,这里还是体育课的室内课堂。

  大礼堂正对着操场,操场并不大,环形跑道仅250米,远不够400米的标准。每天晚餐前夕,在离标准小了一圈的足球场上,总能见到两支临时拼凑的球队在互相对抗,队员不停地在场上奔跑、抢夺、喊叫、冲撞……围观的人不可谓不多,但只要晚餐铃声一响,顿时如鸟雀散去。大学生涯,到食堂吃饭是件很重要的事情啊。

  在食堂吃过晚饭,师生纷纷走出校门,要么往东经幼师漫步到马路尽头的西溪河畔,逛过店铺大多已经打烊的小商场,才回头踱到露天电影场门口。此时,已见有观众从小边门鱼贯而入。在张贴电影海报的高墙旁,闲闲地驻足观看,指点一番导演、演员之后,才悠悠地返回学校;要么往西经过学校的一段围墙,跨过砂石马路,在10路车车站边越过横亘水沟的石板,顺着小道未走多远,便顿觉豁然开朗,满眼所见,便是那色彩缤纷的田野和在天边垂挂着的一缕缕绛红色的云霞。一条曲折的小路,从田野间向远方伸展,其间有小桥流水,有一口口闪闪发亮的池塘,日落而归的农家开始生火做饭,一间间农舍炊烟袅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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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二路校区教学楼

  这一方幽静寂寥的桃花源50亩大小,实在是教书人、读书人的理想去处,周边学校的校风、文二街的民风也极端正,全街人在这里过着半隔绝的简简单单的日子,好不自在惬意。

    

  杭师大,正在走一条悠长的路。

  从浙一师到杭师,再升格为杭师院,又更名为杭师大;从浙江贡院旧址到南山路,再到市郊文二街,又东往下沙,再西下仓前,来来回回,一路美丽曲折,统共走了一百一十多年。其间,文二街的杭师是它前行路上的一个美好驿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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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皇山校区

  2017年1月,我在杭州日报副刊发表了《文二街27号》,写的就是杭师大走的这条美丽曲折而悠长的路,第二天“杭州网”论坛作了转载,引来了网友对杭师大沿革的热议。

  “27号是什么建筑啊?”一位网友首先发问。

  pustthx999先生回答:“这是这篇文章的主题,杭州师范学校。”接着他滔滔不绝地往下说,“这个其实涉及到杭师大和浙师大非常复杂的沿革关系——

  1956年,最早的杭州师范学校从南山路今天中国美院南山校区的位置搬至文二街西。当时的文二街东边只到西溪河下,按文章的描述判断,这个27号应该在省团校的斜对面,下宁桥和今天浙师大杭州幼师的西侧。

  之后,这个杭州师范学校拆分成杭州师专和杭州师范。次年杭州师专迁往体育场路,后又改成杭师院招本科生,杭州师范再次拆分成杭州师专(招专科生)和杭州师范(招中师生),之后,杭师院和杭师专在1960年合并为浙师院,1965年浙师院搬到了金华,也就是今天的浙师大。

  文章作者是1963年分配杭州师范的,这个杭州师范到了1978年拆分出了后来去了文一路宋江村的杭师院,也就是今天杭师大的主体。1999年,杭州师范学校并入杭州师范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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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一路校区

  Zincum先生发出感叹:看到头晕。

  其实,pustthx999先生最后一句叙述是有误的,为此我跟了一帖:“更晕的应该还有一段——1978年,文二街上的杭州师范学校升格为杭州师范学院,市教育局另立一所杭州师范学校,校址在玉皇山路77号,此杭师非彼杭师也。玉皇山路的杭师存在了20年,于1999年并入杭州师范大学,为其初级教育学院。校址让给了杭师大音乐学院,之后,以杭师大音乐学院为基础成立浙江音乐学院,于2015年搬迁至转塘,此处又成为杭师大美术学院的校园。”算是纠正了这位先生的一个错误。

  Syg先生紧接着感叹道:真当复杂,国外的学校哪有这么大的变化!

  除此之外,论坛上还有街与路的争论,不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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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沙校区


  重温,杭师大历史上的师生情谊。

  翻看杭师大百年史稿,我想讲述一些关于这所学校的一些师生情谊。

  清末,清政府在杭城贡院旧址(现杭高贡院校区)上改建浙江官立两级师范学堂,那是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的事,学堂内有7幢二层砖木结构的教学楼和师生宿舍等其他建筑,可容纳学生千余。上一年冬季招生,“报考者以万计”,考生中不乏“廪、贡、生、监”,他们从全省各地涌来,其盛况胜于明清时需要大把烧钱的进京赴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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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两级师范学堂

  民国元年(1912年),学堂改称为学校,两级师范学校开始分家,初级部改称为省立第一师范学校,此为杭州师范学校前身,校长经亨颐,目标培养小学师资。

  每年5月13日,杭师大校园里准会响起从浙一师传承而来的《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校歌》,“人人人,代谢靡尽,先后觉新民……之江西,西湖滨,桃李一堂春”,优雅、熟悉的旋律,让人想起校歌的词曲作者夏丏尊和李叔同,那是很遥远的事了。

  夏丏尊在浙江官立两级师范学堂成立不久就在那里担任通译助教。通译助教是那一时期学校的一个专用称谓,明确一点说,就是日籍教员的授课翻译。后来他改教国文,并与刘大白、陈望道、李次九一起革新国文教学,被称为浙一师国文“四大金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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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师合影

  有一段时间,夏丏尊还自告奋勇地去做学校舍监(相当于训导主任),兼教修身课。舍监不是什么美差,薪金也不高,更何况浙一师学生难管在当时的杭州是出了名的。自从当了这个舍监之后,有学生私底下给他起诨名“夏木瓜”(因其头大而圆。“木瓜”这个绰号杭州人可能很喜欢,之前这所学校的校长夏震武因木头木脑,顽固不化而被称为夏木瓜,但夏丏尊是因为头大而不是因为顽固),暗地里骂他“阎罗”、“鬼王”,更有顽皮学生用粉笔在他的马褂上偷偷画一只乌龟,乘其不意在他的瓜皮帽结子上套一个草圈。他并不理会学生的这些小儿科动作,依然不分日夜、事无巨细地去处理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每逢节假日,学生成群结队地外出度假去了,他站在校门口一一叮嘱:“早些回来呀!”“勿可吃酒喽!”学生笑着连声说:“不吃,不吃!”赶紧走路,走远了,还听见他扯着嗓子在喊:“铜钿少用些啊!”

  民国二年(1913年),他联络刚进校不久的音乐教员李叔同,一起谱写《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校歌。跟那些来去不定的教员不同,此时,他在浙一师(两级师范学堂)已有五年的教龄,对师范教育的认识和想法自然要多一些。经过一番酝酿和精心构思,似诗如歌的文字便从他的笔端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与颇有才气的谱曲者李叔同一起,为我国早期校歌奉献了一个范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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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歌

  自然,谱写校歌之于学校并非是等闲之事,夏丏尊写作的歌词,一定是得到校长经亨颐的支持、允诺,也一定会吸取经亨颐的教育主张和办学理念,或许,经亨颐还会将歌词拿到校务会上让委员们逐字逐句地推敲讨论一番,作了集体认可的。

  夏丏尊的顶头上司经亨颐,自1908年从日本回国后,先出任浙江官立两级师范学堂教务长,后接替沈钧儒担任浙江第一师范学校校长。浙一师奉行“勤、慎、诚、恕”的校训,倡导人格教育,与时俱进,自然跟校长经亨颐的教育思想相吻合。在三十余年间,他主持和创办过三所学校,包括坐落在他家乡上虞白马湖畔的私立春晖中学,个个扬名后世。

  春晖中学在乡人的资助下成立之后,夏丏尊被经亨颐邀去担任国文教员和教务长。在那里,他据日译本翻译了意大利著名儿童小说《心》,取名《爱的教育》,出版后,接连再版30多次,被视为他“没有情感,没有爱,也就没有教育”思想的又一次完美诠释。

  1912年,从日本归来不久的李叔同接受经亨颐的邀请入职浙江两级师范学堂,在日本六年,李叔同学的是美术和音乐。同一年,海宁中学毕业生刘质平,以优异成绩被浙江两级师范学堂录取,因其家境贫寒,校方减免了他的学杂费和膳宿费。

  开学后,刘质平班的音乐课由李叔同教授。关于他们的师生情谊,有这样一个故事。某日,大雪纷飞,李叔同上完音乐课,刘质平怯生生地走到他面前向他问好,手里拿着一张纸。李叔同愣了一下,随手接过那张纸,上下看了好几遍,突然抬头说:“今天晚上八点三十五分,你还是在这个教室等我。”说完转身就走了。

  晚上大雪依然下个不停,刘质平按照约定的时间提前来到音乐教室门外。他看见教室门廊外,有两行脚印,四周鸦雀无声,教室也是一片漆黑。刘质平就在雪中站立等待。大约过了十来分钟,教室的灯一下子亮了起来,教室的门也开了。只见李先生走出门来,手里还拿着一只表,嘴里说着:”正好八点三十五分!很好,你很准时!”

  李叔同上下打量了一下身上已经湿漉漉的刘质平,甩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了句:“今天就这样吧,有话明天再说。”这个情形让人想到程门立雪,想到悟空拜师,想到大雪中的赤诚和坚定。

  自此,李叔同与刘质平之间开始建立了非同寻常的师生情谊。李叔同很快发现刘质平在音乐方面的禀赋,有了毕业后送他去日本深造的打算,并替他单独拟定了一份加时授课计划:每周乐理(和声学、作曲法)一小时、钢琴一小时,碰到自己去南京高等师范学校兼课,便请美国钢琴家鲍乃德夫人代授钢琴,乐理课等他回来之后一一补齐。

  1916年秋天,刘质平欣然接受先生的安排,筹措旅费东渡日本,并一举考入连日本学生也颇感畏难的东京音乐学校,专修音乐理论与钢琴,同时研究艺术教育。

  入学不久,刘质平才发现家人根本无力为他支付这大笔的留学费用,而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在国内补办个官费,于是去函恳请先生帮助。李叔同接信后立即为此事奔走,却被经亨颐支吾过去不了了之。此时,刘质平家人又表示要中断对他的供给,他顿时心灰意冷,情绪一落千丈,在给先生的信中十分悲观地表示:“有负师望,无颜回国,唯有轻生,别无他途!”准备在异国他乡了结一生。

  李叔同阅信后心急如焚,情急之下想到一个办法——用自己的部分薪金资助这名进取心很强的学生。他马上给刘质平写了封长信,除了劝慰,还慎重承诺:当按月寄汇二十元,用以维持他在日本的学业。为了彻底打消刘质平的顾虑,他替他算了一笔自己收支的明细账:“不佞现在每月收入薪水百〇五元,出款:上海家用四十元(年节另加),天津家用二十五元(年节另加),自己食物十元,自己零用五元,自己应酬费买物添衣费五元。如依是正确计算,严守之数,不再多费,每月可余二十元,此二十元即可以作君学费用”,而且还作了“不必归还、不得转告第三者”等合约式的规定,叮嘱他“务以前途为重,自杀之念宜根除之。”读了先生的来信,刘质平内心激动难平,连连感叹:“师恩厚,无以回报。”

  没过几天,李叔同还是不放心,又去信再加一番叮嘱:“鄙人于数年之内决不自己(行)辞职,如无他变,前定之约必实践也。望安心求学,毋再以是为念。”并从当月开始汇款履约。

  如此到了1918年春,李叔同忽然修道心切,准备在暑假前就去职入山为僧,但又怕给刘质平平添忧虑,于是去一信加以说明:“余虽修道念切,然决不忍置君事于度外,此款倘可借到,余再入山。如不能借到,余仍就职君毕业时止。”而在日本的刘质平,则“不忍以己求学之故,迟师修道之期”,不顾先生的恳切表示和学业未终,于六月启程回国,并在杭州与丰子恺一起在照相馆跟先生拍照留影,之后,诸人陪送先生去虎跑定慧寺披剃出家。

  李叔同入山为僧后,粗茶淡饭,过午不食,衲衣草履,云水行脚,居无定所,那种苦行僧的生活常人难以想象。刘质平在创办艺术学校之余,不时地向先生嘘寒问暖,供奉日常费用,凡先生有求于他的,从不敢疏忽怠慢,直至为他定制僧衣、替换破旧不堪的蚊帐之类的生活琐事。每逢先生患病,更是殷殷关切,或病榻问疾,或不时托人送药和补品。一次,李叔同从宁波负病出行,正好在宁波办学的刘质平闻讯立即赶赴码头,将先生从甬轮三层统舱背下来,小心地上了岸。忽然,他紧抱着先生痛哭不止。

  弘一法师(李叔同)晚年有十四载在闽南一带弘法、讲律,1942年旧历九月初四在泉州圆寂,时年六十三。临终前,他给刘质平手书“遗偈”二首:“君子之交,其淡如水。”“执象而求,咫尺千里。问余何适,廓尔忘言。华枝春满,天心月圆。”当时,刘质平正与家人在浙东一带躲避日寇,所带只剩下装满先生墨迹精品的几只藤箱,忽闻先生仙逝,悲切满溢,难于自持。

  1948年,四十八岁的刘质平与人专程赴泉州,将李叔同的部分遗骨护送到杭州招贤寺,后安葬在虎跑后山山腰里,终于履行了他替先生“料理后事”的“生死之约”。

  2017年,著名越剧表演艺术家茅威涛在乌镇戏剧节一场朗读会上讲了个“知师莫如徒”的故事:“当李叔同成为弘一法师时,社会上一片哗然,猜测他为什么要出家。当时,丰子恺写了一篇文章,大意是,人生就是一个三层楼,有的人住在一楼,为了温饱,有的人住在二楼,为了艺术、精神。弘一法师强大的‘人生欲’不能使他满足于二层楼,于是爬上三楼去,那里是哲学和宗教。”在世间众说纷纭之时,能如此揣摩先生心理情景的,唯有似丰子恺般的名徒高足。

  1914年,年仅17岁的桐乡石门镇人丰子恺以第三名的成绩考取浙一师,虽以算术成绩最优,却也说不上毕业后有什么打算。第二学年,图画课转由李叔同先生执教。李叔同并不沿用传统的美术教学方法,而是每每让全班40多名学生围成一个半圆形,对着一尊石膏像写生,石膏像画了换,换了画,在大部分学生还没习惯时,丰子恺已经从中悟出了学习绘画要从写生、画实物着手的道理,无论何种写生,都怀有浓厚的兴趣,甚至不时地托故请假去西湖各处写生,画技进步很快,成为全校图画成绩数一数二的学生。

  一天傍晚,他遇见李先生,李叔同很认真地对他说:“你的绘画进步很快,我在南京和杭州两处教课,没有见过像你这样进步迅速的了。”这番夸奖,令丰子恺铭记在心。“李先生当晚的这几句话,便确定了我的一生……从这晚起我便打定主意,专心学画,把一生奉献给艺术,直至现在没有变志。”(《为青年说弘一法师》)

  1919年毕业时,丰子恺总分成绩平平,名次已从一二年级的全班第一跌落到第二十位,但图画成绩却是特别地好,远超于师范毕业生的水平。1921年,丰子恺东渡日本考察游学。在日本期间,他喜欢上了日本画家竹久梦二的简笔画作品。竹久梦二提出了表现世界的“非人情”理念,而丰子恺也主张艺术应该表现“有类似儿童用手打个圈子,从圈子的范围眺望世界前面的风景”。丰子恺发现,他和竹久梦二彼此在艺术表达观念上颇有契合之处,就此脱离西洋画造型原则,确立了具有东方审美意蕴的“简笔画”风格。毕业后不到十年,丰子恺便接连出版了《子恺漫画》、《子恺画集》,以世人从未见识过的独异画风、充满童真童趣的漫画名闻全国。

  1942年10月中旬,丰子恺在遵义,正准备转道往重庆去,他突然接到泉州开元寺告知弘一法师圆寂的电报,独自默默地坐在窗前,发愿要为先生造像一百帧,分送各地善士,以便其刻石供养。他历时45年,完成了以宣扬“爱护众生、守护善心”为主旨的诗画集《护生画集》共六册(第一册由李叔同用白话诗配文并题写),实现了与先生的生前约定 。他还书写了不少纪念李叔同的文章,惟妙惟肖地描摹先生的言行举止、做啥像啥的认真模样,及其美男子相貌,并记写从先生传奇的一生中获得的启示和感悟。

  民国卅七年(1948年)十一月,他应厦门佛学会的邀请,以《我与弘一法师》为题在会上作演讲,演讲中用“三层楼”作比喻,概括世人三种不同的人生态度和追求,以及先生非同寻常的“人生欲”。这份演讲稿便是茅威涛所说的“知师莫如徒”故事的出处。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朱自清第一次去杭州浙一师,与叶圣陶处于同样的境地。“一师风潮”过后,浙一师的“四大金刚”一个个追随经亨颐拂袖而去,国文课教学难以为继,不得不向北大校长求助。北大推荐了两个毕业生:哲学系的朱自清和中文系的俞平伯。

  当时,浙一师学生的年龄参差不一,大的,有二十六七,朱自清因提前一年毕业,才二十二岁。初来乍到,他那副乡下土佬的样子,忽然要登上讲台,面对下面座位上40几双注视自己的眼睛,感觉浑身不自在,讲课从头到尾像背书一般,还总是结结巴巴,每每将自己弄得满头大汗,加上有些学生就是不买这个“小先生”的账,不时地提些刁钻古怪的问题,也常常弄得他手足无措。在课堂上碰了壁,他自觉难于胜任这里的教学,即以“学识不足”为由向校方提交了辞呈,好友刘延陵将他介绍到上海吴淞炮台湾中国公学中学部。

  在中国公学,刘延陵告诉他:“叶圣陶也在这儿。”“一位老先生哩。”原来“老先生”只比朱自清大四岁,当时已经开始发表白话小说了。

  叶圣陶果然有些老成持重,同事在一起聚谈,他总是一言不发,只是很仔细、很有味地听着。辩论是不来的,他觉得辩论要开始了,便微笑着说:“这个弄不大清楚了”,一语回避。他又似乎天性和易,从不见他有动怒的时候,两人很快就成为一对志同道合的挚友。没过不久,中国公学闹起了风潮,1921年10月,朱自清辞别叶圣陶,跟刘延陵一起重返杭州浙一师。

  浙一师校方知道了朱自清与叶圣陶的亲密关系,托他邀约叶圣陶过来任教。叶圣陶看了朱自清的来信很是高兴,立刻复信道:“我们要痛痛快快游西湖,不管这是冬天。”并叮嘱去车站接他。朱自清知道他害怕孤独寂寞,便早早地赶到车站,等他下车后,两人相伴着回到浙一师。

  按规定,叶圣陶在教师宿舍里可以拥有一间房,只是他很想跟朱自清时常作伴,提议将自己那间屋子做两人的卧室,将朱自清那间改做书室,朱自清自然高兴。两人一起移床搬桌地弄妥了两间屋之后,便在书室里各据一桌,朱自清只顾读书备课,叶圣陶却老是写小说和童话。

  一天早上,他俩都醒在床上,听见附近工厂的汽笛声,叶圣陶忽然开口道:“今天又有一篇了,我已经想好了,来的真快呵。”那篇的艺术很巧,但他只是片刻的构思,令朱自清暗自称羡。他早知道叶圣陶的写作习惯,往往拈笔伸纸,便手不停地挥写下去,开始及中间,很少有停笔踌躇的时候。稿子也极清楚,每页至多只有三五个涂改的字。

  如此过去了两个来月,还没等学校放寒假,叶圣陶便迫不及待地回家去了。“他实在离不开家,临去时让我告诉学校当局,无论如何不回来了。”1930年7月,朱自清在清华园写下了《我所见的叶圣陶》。

  叶圣陶在浙一师只待了两个月光景,他用这段时间创作了《火灾》里从《饭》到《风潮》共七个短篇小说,还有童话《稻草人》中的一部分。

  现下,朱自清和叶圣陶当年住过的宿舍,在浙一师旧址杭州高级中学校园里仍好端端地保留着:二楼中间,并排两室,一为卧室,一为书室。学校附近有一个地铁口,口子上竖立一面浮雕墙,墙上有十一位名人雕塑,其中有鲁迅、朱自清和叶圣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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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省立第一中学校校门

  1992年,我特意去了趟玉皇山路77号的杭师大音乐学院,在那里探访西林亭。

  那是深秋的一个早上,我独自漫步在离西湖不远的校园里。西林亭坐落在校园深处,原先是一座无名亭,是我们常见的那种四角亭,飞檐翘脊、朴拙又极其平凡。它是杭州师范学校为纪念著名音乐教育家,曾担任过中国音乐家协会浙江分会第一届主席的顾西林先生诞辰100周年而命名的。

  徜徉间,我脑海里浮现出顾西林先生的影像来:苍老,瘦小,脸如刀削,梳一个男式的大背头,讲起话来细声细语……

  60年代初,顾西林是文二街杭师校园里最年长也是最受师生敬重的一位资深音乐教员,虽然年老体衰,依旧常年在女生宿舍二楼的“家”里收徒教琴,二胡、扬琴、小提琴等凡叫得出名字的乐器她都能教。

  弟子进门,先恭恭敬敬地叫一声“顾老师好”,一眼就看到她床头挂着的一幅画——三只猫。在卧室对面的小屋里“哆来咪发唆啦”地练习了半个钟头之后,回到教学大楼,几个弟子意犹未尽,聚在一起猜测起那幅画的意思来。一个弟子念叨说:“三只猫?三只猫——”,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另一个弟子琢磨了一番忽然说有了答案:“三只猫——,三脚猫?对了,就是三脚猫!”“意思一,老师自谦;意思二,鼓励弟子:学艺不精也无妨,最怕的是不肯用心思。”动了一番脑筋才好不容易破解了《三只猫》,大家十分开心。

  二楼有个卫生间,那时已经配备了杭城还不多见的抽水马桶。卫生间狭长的一条,一向是由顾老师争着“承包”了去。早上,满楼的学生急急忙忙丢三落四地到教学大楼上课去了,她套上一副雪白的手套,便开始在里面忙碌起来,打扫、擦拭,眼看几乎一尘不染了,再点燃一支印度香,等印度香的烟雾慢腾腾地发散开来,满屋都飘荡着特别好闻的香气之后,她才收拾东西回自己的小屋去。


  上世纪80年代初,杭师院最早几届学生开始毕业走向社会。

  1988年,24岁的外语系学生马云毕业了。在校四年,马云顺风顺水,是优等生无疑,不然他也不可能分配在杭州电子工学院。他在校唯一的一桩憾事,是在一次英语口语考试中得了59分。英语口语可是他的强项,怎么会离及格还差1分?他没多想,便去找老师理论,老师指着试卷说,“那你把能加的这1分找出来”,理论未果,还得参加补考。之后,这份离及格只差1分的试卷就像一支又粗又长的木杆横在他俩中间,糟糕的关系延续了十来个年头。

  教授马云班英语口语课的老师叫叶东炜,是外语系首任系主任,当时跟他夫人,数学系党总支书记邵大珊跟我家住在师苑新村面对面的两栋小楼里,小楼里住着数学、中文、物理、音乐、体育等系的老师。在高校,所谓“隔系如隔山”,教师间专业上的事是谈不拢的,更不喜欢“东家长西家短”地议论别人家的事,整天忙忙碌碌连像样的聊天也不多。老叶平易、乐观,跟谁都好,连小孩子都喜欢得不得了,虽然大家进进出出都匆匆忙忙,但他见了主动跟人打个招呼是少不了的。当时他的两个孩子在外地上学,家里开销也大,平时不事穿着,有些不修边幅。他也耿直、严谨,带教学生如我们常说的“严”字当头。

  在杭州电子工学院待到第7年,马云辞掉了讲师和学校外办主任的职称职务下海创业,哪有功夫去计较前嫌,并开始理解叶老师“点醒我”的用心。如此过了31年,2019年9月26日叶东炜先生病逝,马云敬献了花圈,挽联上写道:“沉痛悼念叶东炜老师学生马云敬挽”,不难辨认是马云的手迹。


  2014年9月,余杭仓前。

  在此之前,这里还是杭城近郊一个不起眼的小镇,百姓大多以耕耘为业,老屋破旧,唯有马路对面的羊锅村,倒是靠着掏羊锅发达起来。

  此年此月,仓前古镇遇到了千载难逢的蝶变新生的机缘——它被选定为浙江省第一批37个特色小镇之一,小镇取名“梦想”。之后,一场大规模的建设即刻启动,仅过了一二年,就被人们“梦想小镇、梦想小镇”地叫得梆梆响。

  马云当时五十左右,已成为举世闻名的企业家,他的经典名言“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已为年轻的大学生,尤其是奔仓前而来的众多创业者所乐道,他们大多也正好是马云创业时的年岁,那是一个充满幻想和激情的年龄。

  2013年8月,阿里巴巴淘宝城一路向西,万余员工浩浩荡荡入驻离仓前不远的杭州未来科技城,曾在杭城轰动一时。几乎同时,杭师大人文学院、外国语学院、阿里巴巴商学院等多个学院也有声有色地从下沙搬迁到新建的仓前校区,几番迁徙,校园越搬越大,仓前校区有2500亩土地,是下沙校区的将近三倍。马云设在淘宝城的办公室离杭师大不过几里路,他经常惦记自己的母校,同时他的阿里在未来科技城创造了一个创业生态。与杭师大一步之遥的梦想小镇,参与其间创新创业的,据我所知,至少还有来自杭师中文系的两位毕业生。

  陈烟土毕业较早,在校读书的情景我没留下多少印象,但他是留系担任系秘书的,那可是一两百个毕业生当中凤毛麟角的人物,可没过几年,他便辞职去了他处。

  我退休后,将家从师苑新村搬到了卖鱼桥,后来又嫌那里的环境太过嘈杂,想找个清静点的地方,一找便找到了仓前。楼盘在羊锅村的背后,正在开发,四周被一栋栋农家小楼所包围,但风景不错,楼盘里有一条小河,不远处有座草木葱茏的小山,小山边有一小潭,常见成群的白鹭在山边潭旁飞来飞去,很能吸引人。

  选中一套之后,想了解下开发商,一打听,原来是陈烟土当的董事长,公司也开在离卖鱼桥不远的潮王路上。不过,当时感觉去仓前的路实在是远了点,犹豫了一阵子后,还是没买下。前几年又跟家人去那里看了下,陈董事长的浙江新南北集团一个有别墅有排屋的大楼盘正在销售,后来听人说,排屋没过多久就已售罄。

  项建标比陈烟土低几届,在校时跟我走得比较近。当时,我教中国当代文学,他做我的课代表。个子不高,坐在靠前的位置,文文气气,头脑灵活,阅读面也广,文字颇有些文采。有时,我布置一个较偏的作业题,有人大呼“难煞”,他却能见招拆招,按时交上一篇短文,没有拿不到“优”的。当时,我觉得这是个教中学语文不错的人才,不想毕业没多久,他就进入了PE界,创办了一个叫“盈开”(后改名为盈动)的投资公司,专注于早期和成长期项目的投资,而且在业界出了名。前几年,他托同为PE界的我女儿带给我一本他的著作,16开,洋洋洒洒几百页的篇幅,我居然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唯一惊讶的是,一个文科生竟研究、探讨起互联网及“互联网思维”来。不过,他自己倒觉得蛮正常:“罗永浩一个文科生,能生产出锤子手机,不是因为他懂得制造手机,而是因为他有想法。”杭师的学生是比较有想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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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前校区

  时光又流逝了38年。今年6月下旬,杭师大2020届近5000名本科和研究生毕业离校。在毕业典礼上,刚上任不久的校长、中科院院士尚永丰勉励大家“坚守底线,追求高远”。

  杭师大一路走来,有那些老师和学生,他们一起缔造了杭州一个隽永又充满梦想的新世界,他们从城市中心出发,冲破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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